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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想杨金丽被我吓坏了,她一脸恐怖,向门口退去,蓦地拉开门逃了。我回头看了眼墙
壁上镶的镜子,也立刻毛骨悚然。镜子里那张脸黯淡僵滞,呈现着真正橡皮的质感和光泽,
我被吓的一声不响。
晚上,我不想吃饭,下了楼,在放着轻音乐的酒吧要了两罐啤酒孤独地
坐着喝,茫然看着大厅里逡巡往返的外国游客和香港商人。这些衣着华贵的男女一个个神气
活现,从容自在,却个个长着张庸俗的脸,让你不得不对如此不堪人目的家伙却如此有钱感
到生气。在这种场合坐上一刻钟比上一百节课还体会深刻。我叫住一个女招待,问她这儿晚
上有什么玩的地方。她打量下我说,你可以去广场和马路上遛遛。我凝视着她,她慌忙低头
走开。我又叫过来一个女招待,问她这儿晚上有什么玩的地方,她说邻家宾馆有收费昂贵的
歌厅。
我叫了辆计程车去那家宾馆。这家宾馆比我住的那家酒店更华丽些,歌厅所在是有小桥
流水、扶疏花木的花园中的一间玻璃房子,有美貌女招待开门引坐,我进去时演唱还没开
始。我坐到靠墙一个角落的厢座里,已经有个醉醺醺的男人坐在那儿了,见我来就口齿不清
地跟我搭话。他自称是新加坡人来此做买卖,问我可曾听说过他的姓氏,这个姓氏在南洋
一带是赫赫有名的,我说我没听说过。
“你臭了,你土鳖了,我们家是大财团,每次回国都是人大副委员长以上的‘角儿’接
见。”
“你普通话说得不错,连我们方言都会,要是闭上眼听,我会以为你是北京小贩。”
“呃,我在北京语言学院念过书。”
“怪不得。语言学院的人我很熟,你认识张燕生吗?他是副院长。”
“太认识了,头发花白的老头戴个眼镜。”
“李白玲呢,她好像是党委书记吧?”
“对对,老太太,个不高。”
“你不错,真幸福,新加坡巨富之子。喜欢中国吗?”
“没劲。我打算去美国,美国多来劲。”
“那是,美利坚有的是金山银山。”
我叫女招待送来一杯子,拿起他的酒瓶给自己斟,一支接一支抽他的烟。
“唔,我不喝了。”
“才几点,再喝点。”我叫来女招待,指着那人说:“这位先生再要两瓶……”
“一瓶吧,嗯,我喝得差不多了。”
八点以后,歌手们依次出场了,灯光暗下来,旋转晃眼的迪斯科舞灯扫来扫去。听客开
始受到震耳欲聋的音响轰炸。同座那个家伙仍然恬不知耻地胡吹,喋喋不休,一个劲问我是干
吗的。我说我是为总参装备部采购的。他问我要什么型号的录音机,我说不,不要那玩意儿,
有黑鹰直升飞机可以来两个中队。他盯了我一阵,恍然大悟:“原来您是做军火生意的。”我
嘘了一声,叫他小声点,问他可听过那个阿凡提的故事?他糊涂地摇摇头。我凑近他给他讲
故事。从前有个商人叫阿凡提帮他搬一摞盘子到他家,说可以告诉阿凡提三个真理。阿凡提搬
着盘子去了,向商人请教。商人说,第一个真理:要是有人说,搬着盘子走路比空着手走路
轻,你可千万别信。说到这儿,我自个儿乐了。那个家伙好奇地问:“第二个呢?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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