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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没钱,兜里没钱,掏什么?”老邱叫嚷着,推搡着身边沉默地围着的人,紧紧抱住自己的皮包。
正无措时,这群胆大包天的贼退闪开了,一个胖子走来对我们说:“小心你们的钱包。”就走开
了,那群贼坦然自若地站在黑暗中。我和老邱同他们擦肩而过。
“那人可能是个便衣警察。”我和老邱拐进另一条街,老邱说。
我顿时停住脚,出了身冷汗,这胖子是马汉玉,讯问过我的那个警察。”走啊。”老邱拽我一把。我们又裹进缓缓
流动的人群中,不时被迎面而来和从后面超越我们的人碰撞。夜色中无数模糊的面孔或
正面或侧面或背面流转,变换着,我总感到有一张脸在寻觅我。我低下头,庆幸这是个无电,
黑暗的城市。老邱在路旁几个少年摆的摊前停下,借着烛光我看到他拿起一摞外国美女的裸
体照片挨张细看。我也凑上去看,看得正带劲,一个少年劈手夺过。
“要就买,不要老看。”
“我一脚把你摊子踢了。”老邱炎冒三丈,威胁少年,少年睬也不睬,掉脸向别的行人
兜售。老邱悻悻地看着我,我拥着他向前走去。
“算啦,你没看出来,这儿已经不是解放区的天了。”
我的膀子被人撞了一下,一阵香气扑鼻。我掉脸一瞧,两个花枝招展的姑娘在黑暗中露齿
而笑,眸子灼灼有光。
“去哪里?”一个姑娘用生硬的普通话问。
“滚蛋!”
姑娘娇嗲地一扭屁股,和她的同伴向前走,走走停停,不时回头瞟我们,飞来
个不清晰的媚眼。在一条黑巷口,两个姑娘停下来,万般妖娆地笑望着我们。
“别理她们,都有病。”我用肩膀抵住老邱,不让他过去,“你身上还带着钱呢。”
“逗逗闷子。”老邱中了那两个婊子笑靥的催眠术,像铁屑奔向磁石般径直过去。进了黑巷
子,我发觉中了圈套,十多个流氓迎了上来,为首的一个还舞着九节鞭。走在前面的老邱已
经重重挨了几下,踉跄着后退,嘴里还喊:“哥儿们快跑,这人会武。”
一个人揪住我的脖领子,我猛地挣开,撒腿往街上的人流中跑。后面三四个人追上来,可气的是见我跑来,密匝
匝的人群忽地闪开一条道,我只得穿街跑进对面的巷子。我夹着皮包跑不开,听见身后一个
人很近的喘息声,便猛地往下一蹲。追在最前面的小子刹不住脚,伴在我身上摔出去。第二
个人几乎立刻来到我面前,我用皮包挡他打来的一棒。抓皮包的手被木棒打麻了,我惨叫一
声狠狠踢了那紧绷的裤裆一脚,踢得他弯下腰,见后面又有人影追来,我转身狂奔,钻了无数
小巷子,终于甩掉了追赶的人,我大口喘着气,慢慢走回街上,躲躲闪闪摸回旅馆。
旅馆有电,但电力不足,高高的天花板吊着的小灯泡昏黄得像萤火虫的屁股。我进了房
间就紧紧关上薄木板的房间。被打伤的手指上流出的血已经结了痂,一跳一跳地疼,我感到
头晕恶心,便倒在床上,躺了会儿起来从暖瓶倒了杯已经温了的水喝。喝完考虑是不是换个地
方住,可看看窗外漆黑的夜色,简直没有勇气再回到黑暗的街上。一刹那,我诅咒起驱使我
跑到这个无法无天的城市的那些鬼画符──那些钱。但愿老邱被那伙无赖抢个光。这样明
天一早我就可以走人了。半夜,老邱回来了,死死抓着他那个大皮包,鼻青脸肿,累得说不
出话。他被人追出了城,在城外迷了路,这几个小时一直在旅馆附近兜圈子。他几乎刚缓过
劲就开始吹了。照他的说法,正是他,狠狠教训了那些南方鬼子一顿。他回顾了自己“南征北
战”的光荣历史。我入睡前,他还在表示对“太岁头上动土”的无赖的蔑视。夜里我似乎听
到有人在门外轻轻走路,并爬上隔断墙窥视我们,但我搞不清是梦还是真正发生过的事。
早晨,我很早就醒了。窗下马路上一片车辆与行人的喧嚣声,像每个人口拥护的城市一样。南方
的早晨,太阳像正午一样强烈。在屋里就感到燠热,我去公共盥洗间洗漱时发现手肿得厉
害,但还不妨碍活动。我回到房间,老邱也在飞舞着无数灰尘微粒的阳光中醒了。今天是约
定的日子,我要去见老港客,上午我和老邱随便吃了点东西,就按着地址去找那个走私巢
子。由于昨晚的共同遭遇。我和老邱今天挺亲密,一边走一边说笑着。看到街上的警察,我非
但不讨厌反而觉得产生了安全感。
老港客给我的地址是一条宽大巷里的一条小巷子。我们走
进巷子时,两边人家都在外面择菜、吃饭。洗衣服,烫了头的小女孩背着书包结伴去上学,看
到我们去上学,看到我们进来,纷纷投来不友好的目光。我数着门牌,在一扇装着铁栅栏
的木门前停下来,对照认定后,我上前拍门。半天,一个穿着碎花短衫裤、蓬着头的中年妇
女打开木门,隔着栅栏问我找谁,我跟她讲了来龙去脉,她焦黄浮肿的脸上毫无表情,用方
言咕噜一句。
“你说什么?”我侧目凝视着她说:“我听不懂你的话,你讲普通话。”
“没有这个人。”她气冲冲地用带口音的普通话喊了一声。
“不可能,你听我说……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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